文｜陳梅希
編｜園長
給自家大模型C端應用取名為“元寶”時，騰訊恐怕沒有想過，有朝一日，這個名字里“元”所代表的混元大模型，會變成DeepSeek的陪襯。
3月3日晚間，騰訊元寶超越DeepSeek“本體”，登頂中國區App Store免費榜。截至發稿前，DeepSeek又反超元寶重回榜首，豆包緊隨其后排在第三。
所有人都清楚，元寶的光速躥升始于2月13日，接入DeepSeek-R1滿血版的那天。雖然元寶支持切換混元大模型和DeepSeek-R1，但騰訊自己也很清楚誰是“頂流”，無論是騰訊生態內部的推廣，還是外部的投流，都時時刻刻把“滿血版DeepSeek”掛在顯著位置。
原本不著急的騰訊，為什么突然提速？元寶登頂下載榜，靠的只是買量嗎？豆包為什么不能跟風接入DeepSeek？本文試圖從元寶“大戰”豆包的背面，觀察騰訊和字節在AI對決中的不同策略。
元寶能登頂，不是光靠買量
2024年5月，騰訊正式發布騰訊元寶時，AI助手已經不是一個新鮮概念，豆包和文小言DAU早已破百萬，回過頭看，豆包和Kimi也在彼時一起站到了陡峭增長曲線的起點。
但那時候的騰訊看起來“不著急”，不僅產品發布晚，發布后也沒有太多推廣動作，以至于一度被外界認為對AI的布局力度不夠；
8個月后，騰訊元寶花了不到一個月就刷成“榜一”大哥，證明騰訊不是不關心，而是在等待時機。
從曾經的不緊不慢，到現在的突然提速，騰訊的態度變化，是因為看到了該著急的理由。
DeepSeek的破圈，讓騰訊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大模型產品的“入口威脅”。過去大模型是行業內被熱議的話題，現在男女老少都在談論DeepSeek；過去大模型產品需要要流量“澆灌”，現在DeepSeek自帶流量。
抖音用戶分享DeepSeek對話視頻，點贊量已接近百萬
打車碰到的出租車司機，會問我“那個迪普什么玩意兒能不能幫我把小說續集寫出來”；70歲的老年人，會爭論DeepSeek預測的股票走勢能不能相信；無論汽車、冰箱、空調，還是地方政務平臺，都把接入DeepSeek當作宣傳素材。
Open AI點燃大模型之火以來，DeepSeek的出現，第一次在國內掀起全民勢能。這種勢能和注意力，一旦轉移成流量，并在騰訊生態外制造新的流量入口，對騰訊無疑會產生新的威脅。
而騰訊元寶能在短時間內登頂，靠的也不光是砸錢買量，而是以下幾重因素的共同作用。
騰訊元寶是DeepSeek流量的第一波承接者。
1月27日，除夕那天，DeepSeek同時登頂蘋果中國地區和美國地區的應用商店免費APP下載排行榜；2月13日，騰訊元寶官宣接入DeepSeek-R1滿血版，并向用戶開放。中間僅僅過去17天，還包括一個完整的春節假期。
17天內，用戶把DeepSeek的服務器擠炸，在“服務器繁忙，請稍后再試”回復中的焦慮中反復嘗試，甚至在小紅書分享D老師工作不太忙的時間段，例如凌晨三點，或是早上6點。
17天后，騰訊元寶帶著DeepSeek-R1滿血版的旌旗出現，讓厭倦等待的存量用戶找到了解渴之水。
首次面向用戶時，接入DeepSeek的元寶已經有比較高的產品完成度。
很多分析都提到，騰訊元寶接住了DeepSeek的流量。但“接住流量”的過程，不只是簡單接入DeepSeek能力。
2月13日，接入DeepSeek的元寶首次面向用戶時，就已經具備了比較高的產品完成度。用戶可以直接在首頁的模型選項中，切換DeepSeek-R1和混元大模型。
因為涉及到產品功能、算法、交互邏輯、前端展示等多重環節，這個切換看起來簡單，但落實到App 的調整上需要時間。一些競品選擇先用指令調用、標簽推薦等其他替代方案，經過一段時間迭代后才優化到跟元寶相似的產品形態。
而用17天時間改出一個高完成度的產品，有兩個必要條件：騰訊管理層決策下得很快；產研團隊的迭代效率非常高。
騰訊全生態幾乎通力“托舉”，不留余力。
過去，騰訊內部有一句玩笑話：“在騰訊跨Group（事業群）合作比跨公司合作還難。”但在“托舉”元寶的過程中，騰訊各事業群罕見地展現出100%的配合度。
早期，元寶隸屬于騰訊的技術工程事業群（TEG），2025年初調入騰訊云與智慧產業事業群（CSIG），由騰訊會議負責人吳祖榕負責。很快，QQ瀏覽器、搜狗輸入法等原隸屬于平臺與內容事業群（PCG）的產品也一同并入CSIG。
而騰訊最大的流量入口，微信事業群（WXG）的微信，更是給元寶開了史無前例的“綠燈”。不僅在搜索頁面展示元寶的下載入口，還直接把騰訊元寶加入生活服務宮格中，又是紅色“new”標簽，又是橙色“滿血DeepSeek”備注，風格之激進，跟微信一貫的低調審慎大不相同。
一位曾在PCG工作過的產品經理告訴刺猬公社：“以前想都不可能想的。這么點時間，別說讓微信幫你上線了，方案連PCG的會都上不了?！彼茰y，決策一定是自上而下的，“上肯定是比張小龍更上的上?！?/span>
在以上三點的基礎上，騰訊花出去投流的錢，順利轉化成了新用戶。
買量不等于能買到量，但因為做好了前面幾點，用戶有認知、有需求、有體驗、有留存，騰訊元寶花出去投流的錢，才能轉化成新用戶并支撐起DAU大盤?！敦斀浱煜隆吩趫蟮乐刑岬?，根據AppGrowing數據，截至2月27日，騰訊元寶在27天里投放共花了2.81億元，其中大部分投放發生在2月13日后，即接入DeepSeek-R1后。
根據量子位智庫發布的數據，騰訊元寶2月總新增用戶接近600萬，單日下載量最高值超過50萬，同比增長超過10倍，是增速最快的AI智能助手；在2月的月日均DAU已來到360萬，同比增長超過20倍。
如果不像騰訊那樣花錢，也沒有騰訊生態“托舉”，只做好前兩點，能獲得收益嗎？2月另一款殺進下載量榜單的APP“問小白”或許能給出答案。
“問小白”是快手前MMU負責人李巖的創業項目，在2024年7月拿到3200萬美元種子輪融資，投資方包括紅點投資、經緯創投，以及李巖的老朋友宿華。元小白和騰訊元寶同一時期接入滿血版DeepSeek-R1，同樣在保障產品基礎體驗的前提下，快速承接了第一波流量，翻身進入大眾視野。
問小白網頁版界面
騰訊的生態勢能和揮金如土的買量投入，固然是元寶這大半個月以來增長迅猛的重要保障，但藏在暗處的，是騰訊管理層的迅速決策，和騰訊產研的高強度迭代。
豆包能學元寶嗎？
和文心一言、通義千問等遵循“文化派”取名法則的大模型產品不同，字節的豆包和騰訊的元寶，在“取個俗名好養活”的理念上，展現出了驚人的默契。
2024年，豆包無疑是明星產品。根據QuestMobile數據，豆包在2024年下半年開啟飛速增長，到年底，DAU已突破1200萬，是Kimi智能助手的三倍。直到DeepSeek的風暴和農歷春節一同到來，進入蛇年后，市場熱衷于談論誰誰誰又接入DeepSeek了，明星產品豆包，突然成為了背景板豆包。
同樣取了個通俗的名字，同樣背靠擁有流量入口的大廠，同樣有自研大模型，為什么豆包和元寶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？難道字節不焦慮，字節不會買量嗎？
元寶和豆包的路線差異，折射的是騰訊和字節現階段的業務邏輯差異。
對于AI業務，騰訊秉持的是投資邏輯，關注的核心問題是時機——什么時候觀望，什么時候進場，什么時候退場。此前，騰訊一度被質疑對AI的投入不如其他巨頭，云與智慧產業事業群（CSIG）CEO湯道生曾在一次采訪中回應：“我們在看到明確機遇的時候，會毫不猶豫加大投入，協同作戰可以很敏捷的?！?/span>
站在當下節點回望，湯道生說的不是一句套話，而更像一句預言，什么時候該防御，什么時候該進攻，投資嗅覺異常敏銳的騰訊分得清清楚楚。
而字節所秉持的更像創業邏輯，關注的核心問題是可能性——這個事兒有沒有空間，做到頂尖是什么樣，我們能不能做到頂尖。
DeepSeek春節爆火后，兩家公司的表達和動作對比也很有意思。字節的第一反應是，我們沒有重視長鏈思考模型，沒有第一時間完成復現，錯過了，我們要鼓勵項目成員探索更長周期、不確定的和大膽的AGI研究課題；騰訊則很快意識到，“明確機遇”來了，毫不猶豫地把它接進來，砸錢，給資源，投流，協同作戰，拿到結果。
公司周期不一樣，風格不一樣，決定了字節和騰訊會做出不同的選擇，承擔不同的風險，摘到不同的果實，沒有對錯之分。
在通用大模型和大模型應用的前期投入方面，字節是遠大于騰訊的。獨立部門Flow下設四大業務線，專注AI大模型的應用開發，Seed團隊則關注AI大模型的基礎研究。業務側，抖音、剪映、TT，不同的業務團隊內有多個視頻生成模型在賽馬。
如果選擇成為“DeepSeek啟動器”，一方面會改變豆包原有的產品定位和用戶體驗，影響字節系大模型團隊的士氣；另一方面也會影響外部對字節自研大模型的期待和品牌認知。即便接入DeepSeek，成為另一個騰訊元寶，豆包作為后來者，也很難再吃到這塊“DeepSeek啟動器”的蛋糕。
更何況，盡管在下載榜單中被元寶超越，豆包的DAU仍僅次于DeepSeek，在AI助手產品中排名第二。在對話之外，豆包的多模態識別、PPT生成、數據分析等能力，仍和DeepSeek保持著差異化競爭。
可以確定的是，DeepSeek-R1一定不是大語言模型的最終形態，大語言模型也不是大模型競爭中唯一的戰場。如果豆包此刻選擇跟進接入DeepSeek-R1，后續一旦有其他更優秀的開源模型出現，豆包也需要繼續跟進；倘若不幸地，更優秀的模型來自閉源的競品，那么豆包將置于更進退兩難的處境。
選擇不同的進場方式，就需要承擔不同的風險。例如此刻，豆包就需要面對DeepSeek和騰訊元寶們登頂排行榜，在短時間習慣當好一塊“背景板”。
豆包不會學元寶，也不能學元寶。字節必須扛住壓力，用最短的時間，將自己的模型聲望重新提升至行業最頭部水平。傳聞中正在小范圍測試的自研深度思考模型，將成為字節放出“追求智能上限”的目標后，經歷的第一場大考。
落后就會“挨打”，但落后就要追趕，這本就是創業者要走的路。而廣闊的中國市場，也容得下不同的道路。
參考資料：
1.《DeepSeek爆火一個月：騰訊元寶猛砸買量，kimi暴跌、豆包下滑》，DataEye。
2.林小葵：《27天投流2.81億，騰訊元寶拼了》，財經天下。
3.黃青春：《字節不服DeepSeek，抖音另有打算》，虎嗅。
4.邵延港:《騰訊謀求新“船票”》，獵云網。
5.陳梅希：《接不接DeepSeek？互聯網大廠的新天問》，刺猬公社。
